关于我们的工作坊里有只狗这件事
在读《华尔街日报是如何讲故事的》时,书里有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观点——找到故事里的那只“狗”。这个狗可以指真实的狗,也可以是其他类似狗一样的,能普遍引起读者兴趣的角色和意象。我认同,故事里的那只“狗”很重要。
然而,工作坊中,有只狗也非常重要。
这是释迦,一只边境牧羊犬,它聪明、机警,不忘履行身为工作犬的基因使命,经常会跑到二楼平台朝村里四面八方移动的牛群吠叫,雨天还会一头扎进雨里,和雨水搏斗,是狗狗中的堂吉诃德。
释迦常年住在海南乐东的镜湖村,它的主人是海南和仁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吉家钦老师和黄静老师,两位老师发动村民自组织修建起来的镜湖芬芳书院,就是释迦的巡视领地之一。年初我们到那儿拜访两位老师,了解到他们在村中推动社区发展的情况,就决定要创造更多的交流机会,于是6月25-27日,我们把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及全球环境基金小额赠款计划 (UNDP-GEF-SGP) 所支持的能力建设项目的第一期工作坊带到了那里(项目缘起及与吉老师的初次交流,请戳这里)。
工作坊期间,释迦总是会冷不丁地出现,有时候,它甩落一身的水、舔人、突然吠叫,打断我们的讨论,有时候,它不声不响,走到我们身边,自然而然地成为我们中的一员。看到释迦总是能够瞬间吸引全场目光,协作者大头一度陷入思考:释迦在工作坊中突然出现的意义是什么?
他说,释迦的干扰或许是为了提醒我们,回到当时当刻。
那么,就暂且把释迦这只货真价实的狗狗,作为我这篇回顾推文中的“狗”吧。希望借此带着大家回到工作坊那三天的“当时当刻”中去。
此前开展的项目预调查中,我们发现,当前多数海南环保组织与社区发生交集的工作,主要是访谈、调查、科普宣教、培训等短期工作,这类工作,对社区居民的引导或教育效果有限,不易唤起居民自觉的环保意识,而在中长期(1-3年)社区项目的实施中,往往也囿于缺乏发动社区参与的能力,难以拉动社区居民就公共事务进行共商共议、共同决策并参与实施、自发监管。所以,我们计划通过四期工作坊及两次实地考察,让参与者们能够在意识和行动能力上都有所成长。
这期工作坊的主题为“让他人与我关心的议题产生联结”,作为跨入社区的第一步,工作坊首先把大家领入一个真实的乡村社区,在这个实践的田野中,学员们通过对社区的观察,结合当地社区自组织的行动案例,在充分理解社区问题复杂性的同时,弱化自身的立场和思维框架,躬身理解社区,进而共同探寻解决社区适应性问题所需要的能力,最后,为学员们作为一个协作式领导者/协作者赋能,通过对协作工具、方法的学练,发展他们开启社区对话的实用型能力。
01 回到社区的脉络中去
工作坊的第一天,是从社区走访开始的。在吉老师和当地村民的带领下,我们分组从不同的路线出发,分别参观了村中的镜湖湿地公园、新村与旧村、传统崖州民居群落以及村民自筹、自建、自管理的关帝庙文化广场。
回到工作坊现场,我们用“交界”的概念,试图梳理走访中看到的新旧变化和对比之下存留的共性,讨论社区中出现的那些无法单凭科学技术解决的复杂问题。
在共享了对镜湖社区的认知之后,作为国内第二代社区工作者,同时也是行动研究者的吉家钦老师,为我们分享了他在贵州桥上村以及海南镜湖村两地的社区行动案例,以及案例背后潜在行动范式所发生的转变。
通过早期在贵州桥上村的实践,吉老师充分意识到,在动态而复杂的社区当中,静态且实证的项目规划,未必能真实反映社区的需求,过程中,他产生了对价值先行、经验先入的自我觉察,并开启了对参与式的一系列反思,比如:参与式作为一个目标而非一个工具后出现的异化、参与式如何实现本土化、参与式对社区传统治理机制造成冲击后,随着项目退出,社区内部的决策该如何推动……同时,外部机构和项目主导的行动,也令他思考社区的主体性问题。
带着这些反思,吉老师回到自己的家乡镜湖村,他尝试切换外部和社区的主客体关系,开始了新的探索,他把这种探索,形容为“外部项目嵌入社区脉络”,这种行动范式,经由村内多个公共空间的落成和各个自组织的健康运行,得到了验证,也充分体现出村民自组织的内生力量。
“回到社区的脉络,个人的经验不要那么快浮现。”吉老师在分享的最后说道。
02 以“对话”和社区构建关系
吉老师在分享的过程中,间或提到了“反映对话”,他认为外来工作者和社区成员的思维框架非常不同,需要在对话发生时,觉察“我”自身的反应,意识到真实的问题是什么,进而才能突破自身的框限,真正进入到社区的脉络中去理解问题,让议题通过对话发展出来。吉老师认为,“反映对话”是开展社区工作的“基本功”。
延伸来讲,“对话”这个概念,在共学网络内部并不陌生,此前,我们在线上组织大家进行了为期六周的《对话力》读书会,引导大家培养对话的意识,学习促进对话的要素、策略。
本期工作坊,我们尝试把对话与社区结合,把对话作为和社区构建关系的一种方法,为大家提供一些实践、练习的场景。为此,我们设计了一个名为“金鱼缸”的环节。
在这个环节中,一名学员可以结合自己在社区走访时的观察以及自身的专业背景,以一个话题带领社区居民展开对话,而其他“金鱼缸外”的学员则扮演观察者,观察对话带领者的举动,以及整场对话流动的情况。工作坊现场,海口畓榃湿地研究所的周志琴老师进入“鱼缸”,和四位社区居民围绕村里的镜湖,聊了聊镜湖相关的集体记忆、镜湖周边环境的变迁、湿地公园建设现状、镜湖治理的期待等,以此牵带出他们对于自身与湿地关系的思考。
通过“金鱼缸”对话的实践,学员们意识到,即便是在一个有意提醒自己放下经验和目的的练习场景中,对话展开时,还是难免带有一些个人的价值和经验视角,不自觉地引导对话走向。此外,当我们坦明自己作为环保工作者的身份,和社区居民聊环境问题时,他们往往寄望于我们成为问题的解决者,这种期待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得到厘清和调整,会有伤于我们和社区的关系。最后,大家坦然接受,没有完美的对话,但相信对话的意义,在对话中实现自我觉察,就是足够好的对话。
要促成一场好的对话,聆听和提问的能力必不可少。
在聆听能力练习的环节,协作者首先厘清了聆听的三个层次:事实、感受和价值观,随后让大家在小组中,尝试拆分层次去聆听组员的一段自白。
在提问能力的学习中,协作者引入了“ORID”(焦点讨论法)工具,ORID把提问分作四个层次,即客观性层次(Objective)、反映性层次(Reflective)、诠释性层次(Interpretation)和决定性层次(Decision)。学员们首先通过练习,把一组应用ORID设计的问题分类到相应的层次中,再梳理提问的前后逻辑顺序,以此巩固对ORID的理解。
随后,学员们分别就不同的话题,应用ORID现场设计一套问题,每个人都在小组内轮流带领一场对话,并回收他人的反馈。在这样循序渐进的练习中,大家对ORID的的理解和应用能力也逐级深入。
03 成为协作式领导者/协作者
无论是在镜湖社区中,吉老师所分享的行动案例中,抑或回到参与者们自身的工作场景,大家都普遍面临着难以识别、需要迭代解决方案以及牵涉多利益相关方的问题。这类问题,被叫做“适应性问题”。适应性问题的本质,决定了凭靠单一路径的手段、单一的组织力量,难以推动其发生系统性改变。所以,我们需要在多元的组织力量中,呼唤、发展出一种不同以往的领导模式,它既能够实现资源的整合、调动,又能够去中心,让权利共享和流动。
由此,我们引入“协作式领导力”这个理念,并将让它贯穿项目始终,作为这个项目所要打造的行动网络之底色。
在工作坊的第三天,协作者引导大家结合协作式领导力模型,回顾工作坊整体的历程,思考我们在哪些地方展现了协作式领导力,让学员对协作式领导力有了更切实的体感。
为了夯实大家在工作坊的所学,每个学员都结合自身的工作场景,现场设计了一个工作坊的实践计划,在现场与其他人分享和交流,并带回到自己的工作场景中实践。工作坊最后,参与者们两两结对,在随后的实践过程中彼此支持,组织方也将提供持续的陪伴和督导,协助大家的实践计划落地。
学员们在分享彼此的实践计划
摄影:跑跑
非常令人欣喜的是,有些学员在交流中,发现彼此的实践计划有一致的行动方向和互为支撑的部分,她们已经在“生态赶海”这个议题上,主动寻求更进一步的合作。
回顾整期工作坊,可以感受到大家参与的热情持续走高,或许大家都在工作坊中找到了自己的那只“狗”。而它可以是——浮现中的社区视角、全新的领导力形态、让对话流动的能力、深刻的自我觉察、并肩同行的伙伴……
在工作坊开始前夜,丘丘为四期工作坊的历程绘制了一副图。图中,小河流经之处,万物瞬息长出觉知的双眼,河水汇流,合而向前。
王松子
在岑村桥和狮子山脚下读中文系的岛民,小时候觉得自己妙笔生花堪当文豪现在每篇稿件平均被退稿三次的写作苦手,近期乐事是到渔村东看看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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